八月初秋,日头已然偏西,却还恋恋地悬在天边,收敛了午时的酷烈,明晃晃的光砸在兴庆宫的宫墙上,空气里那股逼人的燥热渐渐沉静下来,开始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凉风。跟罗雪趁着这难得的惬意,走向兴庆宫公园,心里却先被对岸那家水盆羊肉的念头勾了去。
此时的店铺,正是最活色生香的时候。晚市方开,灶火正旺,那混合着羊肉醇厚与香料馥郁的白色蒸汽,从门口大锅里蓬勃地涌出,在下午的斜照里,竟泛着融融的暖光。店里已是人头攒动,喧闹的人声、碗筷的碰撞声,交织成一片热闹的市井交响。寻了中间的位子坐下。
海碗端上来,汤色依旧清亮,但门外的夕阳为它镀上了一层更为温润的光泽。大片的羊肉、晶莹的粉丝,都在这一碗金汤里安然静卧。此时的胃口,被勾引得分外妥帖。我将烤饼掰开,先空口尝了一块,面香十足;再泡几块入汤,看它吸饱汤汁,变得绵软。
一口下去,那股暖流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、抚慰人心的温热。它顺着喉咙滑下,仿佛将一天积攒的疲惫缓缓熨平。羊肉酥烂,粉丝爽滑,滋味层次分明。这碗下肚,不是饱腹,而是种踏实的满足,仿佛为即将开始的傍晚,注入了安稳的底气。
踱步走进公园,天色已然暗了一层。西天只剩下一抹瑰丽的霞彩,映得天空像一块渐变的画布。白日的喧嚣已然退去,夜晚的静谧尚未完全降临,此刻的公园,有一种难得的安宁。
径直走向那片荷塘。暮色四合,眼前的景象与白日里大不相同。荷叶的绿,不再是那种油亮亮的鲜碧,而沉淀为一种墨绿,郁郁葱葱地连成一片,仿佛幽深的梦境。荷花在渐暗的光线里,轮廓变得有些朦胧,像一盏盏笼着轻纱的宫灯。白的更显素净,粉的愈添娇羞。晚风掠过水面,送来阵阵清凉的荷香,那香气不浓,却丝丝入扣,直透心脾。偶尔听得“扑通”一声,想必是鱼儿在叶下嬉戏,搅动了一池静默。
我站在池边,凉风拂过,带着水汽与淡淡的荷香。忽然想起方才那碗羊肉的厚味,再看看眼前这清极了的荷景,心里便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。一个浓烈如泼墨,一个淡雅如水彩;一个慰藉了被暑热折磨的脾胃,一个清凉了被喧嚣扰攘的心神。
这夏日的午后,便因了这一厚一清两种滋味,变得圆满而值得留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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